「生命大數據」林文欣的量子廢話
收到博客來的電郵通知，告訴我有張優惠券快要到期，於是去看看有沒有甚麼書想買。隨便在網站上搜尋一些關鍵字，剛好輸入了「量子力學」，排首位的竟然是林文欣那本《量子力學與混沌理論的人生十二堂課》︰
無論是甚麼原因（肯定不是因為最新出版，第二三四位的出版日期也較後），博客來都應該檢討一下他們的排序算法，不能讓這些偽科學書放在當眼位置——早前我在書店見到這本書放在「科學」架上，打開看了幾頁後便放到旁邊的「玄學」書架。
這種書只要看到目錄，已可感受到強烈的偽科學氣息，不信的話我抽幾句出來（完整內容可參考博客來網站）︰
- 「別懷疑，你的宇宙，是你的意識創造的，量子力學是這麼解釋的。」
- 「宇宙的本質是大腦重塑虛構的，你是活在經驗自己的虛幻世界裡。」
- 「量子力學及熱力學顯示了一個『永恆觀察者』的存在。」
- 「宇宙進化需要透過人類的創新來完成，而創新是藏在靈魂的天賦裡。」
坊間有很多類似的「量子廢話」（quantum bullshit），基本上就是不懂量子力學、只看科普解釋的人望文生義想像出來的東西。（我認為不懂量子力學的數學就不能算作懂，所以我也不懂。）說這些話的人往往忘記了，雖然宇宙在微觀尺度遵從量子力學的法則，但我們活在經典世界而非量子世界之中，就算假設你的意識能影響量子力學實驗結果，也不等如會有任何在日常尺度下改變現實的力量。宣稱意識可以改變現實的人最好先示範一下，例如用意識減少大氣中的二氧化碳，解決氣候危機。
話說回來，我記得林文欣這個名字，是因為他上一本書《生命解碼︰從量子物理、數學演算，探索人類意識創造宇宙的生命真相》曾提及哥德爾不完備性定理（Gödel’s incompleteness theorems），而且明顯誤解，所以寫了篇文章解釋。
今次再見到這個名字，便在Google搜尋一下看看有沒有甚麼新發展，見到有人提及《今周刊》刊登他的文章（就是《生命解碼》的部分內容）於Facebook上引來《泛科學》創辦人鄭國威留言，出於好奇找來看看，文章本身已經非常神奇，把holographic principle超譯出以下結論︰
簡單的說：
一、真實宇宙是在另一個空間的精神（能量）世界。
二、物質世界是精神世界的投影！
三、物質是能量的載體與投影。
四、意識是儲存在精神世界裡。
總結就是：
一、世界是心靈的投影。
二、眼前都是虛幻的一時表象，真實資訊是在黑洞裡，而黑洞就是心。
三、你的世界只有你自己，其他都是影像，陪你成長而已。
難怪鄭國威要問這兩段獲得哪些科學研究支持（兩人對話詳見文末）。然後我在同一帖文下看到這兩個留言︰
文首圖中第一個留言的連結正是我寫的文章，在此我必須澄清，文章刊出後的確收到林文欣的電郵，但我沒有接受他的看法。由於我已經離職，無法登入《關鍵評論網》的電郵，無法確認及刊出內容，不過我頗為肯定不會接受他的看法，因為他根本不懂，例如在他的Facebook回應文章中，就把暗物質、暗能量的存在當成「驗證了哥德爾的『不完備性』定理」，兩者根本無關。我碩士讀的是數理邏輯，論文跟哥德爾的證明有關，所以我才了解這題目的技術細節，也知道為何會容易引起誤解。不懂不要緊，最怕是裝懂。
這些廢話也不僅是無聊的廢話，其中一大害處就是令讀者誤以為這就是科學，更容易接受那些另類療法、動物傳心之類的偽科學論調。由出版業、書店到傳媒，都不應該助長這些廢話傳播。我當然沒有太大期望，但至少不要把這種書跟真正的科學書、科普書放在一起吧。
有些人總不願接受自己在宇宙中的渺小，非要想像自己有改變宇宙的超能力不可。這些人不知道，那怕地球只是宇宙中的一粒微塵、人類文明終將消失，我們的生命仍可以有意義。
我倒希望意識可以創造一個不再有量子廢話和偽科學的宇宙。
順便推介PBS Space Time這一集︰
為免大家麻煩，我把鄭國威跟林文欣在《今周刊》Facebook帖文下的對答抄了出來︰
鄭︰請貴刊避免這種錯誤偽科學的傳播。
林︰請問那一點是錯誤的？
鄭︰您是作者嗎？請問這篇裡頭的「簡單的說」之後與「總結來說」獲得哪些科學研究支持？例如「黑洞就是心」？
請問「哲學與宗教是探討永恆不變的絕對真理與天道」這種斷言有什麼根據？絕對真理跟天道的定義是什麼？
林︰你有二個質疑點，後面的依據是柏拉圖與康德的哲學觀點，老子的道德經。前者的量子糾纏及全像原理都是量子力學的主流，然後依據兩個空間與人類主流哲學觀點結合得出的。都是有據有憑，不是我杜撰的。
鄭︰你好，這就是偽科學的陷阱。量子糾纏的確被科學家實驗證實過，全像原理是弦論的假說之一，並未被科學廣泛證實。科學論述應該分開討論，而不是隨意連結。
更大的問題是，直接把片面的所謂的柏拉圖與康德哲學觀點與量子力學連結，是不適當的。就像我也不能隨意把媽祖跟孔子與道德經跟量子力學連結在一起，即使他們也都很主流。你所謂的主流哲學觀或宗教只是人類漫長豐富歷史上非常短暫的一種集體意識。
偽科學常見的做法就是任意把複雜的事情簡化，或是使用科學術語，然後與常民認知模糊地來連結。請不要再這樣了。
後記（2021–04–14）
聽說專頁「生命大數據」被台灣清華大學物理系學生出征，這專頁背後就是那個胡說甚麼量子和靈魂等偽科學的林文欣，難怪最近看到有人讀這篇文章。
「生命大數據」也有那些典型的內容農場式文章，跟他主要用意是令人感覺良好，多於尋求甚麼真相，其實不必多花時間出征，在他那邊留言只會推高engagement，多寫文章批評、呼籲別人退讚就好。
另外看到文章強調出征者無禮嘲弄，甚至強調出征者是「學術菁英」、林文欣是「謙虛長者」，倒是只看態度不看內容。[1][2]我固然不認同無禮謾罵，而且要說服人的話這方法也是無甚效果。可是明明不懂別人的話也要裝懂，不懂科學理論又要胡亂堆砌，有尊重過別人，有尊重過自己，有尊重過知識嗎？於我而言，這是極度無禮自大的表現，也是Dunning-Kruger effect的典型例子，對此視而不見，就已經說明了立場。
為令文章更易被搜尋到，我把標題加了「生命大數據」，台灣的朋友也請分享一下。
註︰
（原刊於Mediu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