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cosplay哥白尼

在某個Facebook專頁見到下面這張meme，諷刺Twitter的「This claim is disputed」提示（相信跟美國大選消息有關，但我不了解該專頁的立場，以下內容與其無關，純粹想說這張meme）︰

令我想起幾年前寫「曼德拉效應」時見到有些人為陰謀論辯護，說「當年哥白尼不也被視為異端邪說／反對／嘲笑…」等，當時也寫過一篇文章提及這種辯護︰

你相信「曼德拉效應」也罷，請別以為自己是哥白尼 - The News Lens 關鍵評論網

寧願訴諸神秘力量，也不願意從科學角度思考問題，這是開放抑或偏執？

The News Lens 關鍵評論網Kayue

另一類質疑，我姑且稱之為「哥白尼辯護」 — — 因為有兩位讀者都提到哥白尼 — — 其實並不罕見，有些人提出違反現有科學理論的宣稱時，也會以類似說法為自己辯護（但不一定提到哥白尼）。

這種辯護的大致內容是︰「哥白尼挑戰地心說（注意不是地平說）時也不是被人嘲笑嗎？要抱持懷疑、開放態度，不要太快否定，也許你才是那些擁護地心說的人！」

首先，雖然我不喜歡見到人討論科學哲學時，往往只提波柏（Karl Popper），還要講得不夠深入，僅討論「可否證性」這個概念。不過，像「歷史被神秘力量修改」這種自圓其說、不可能推翻的說法，的確連科學理論的基本要求也達不到，所以就別侮辱哥白尼了。

假如你自比當年的哥白尼，那請提出「歷史被神秘力量修改」比起「記憶錯誤」更能解釋和預測的證據，而且請告訴我，需要甚麼新證據，你才接受「歷史被神秘力量修改」不是真的？有沒有甚麼實驗可以驗證？那股「神秘力量」如何可以測量檢驗？

當然，今次美國大選的消息混雜得多（以真實程度而論），跟「曼德拉效應」這種不可否證的陰謀論有很大分別，但把「This claim is disputed」標籤跟教會對日心說的打壓類比，仍然非常不恰當（例如程度有明顯分別）——只是很容易勾起那種「他們在打壓我們」帶來的情緒，因此適合製成meme就是了。

簡單來說，我認為重點在於理據。當你相信確實無誤的事情被外界否定，首先應該要了解別人為何否定你的信念。這種了解不是接受「他們都是打壓我們的邪惡利益集團」的敘事作為解釋——因為這根本不會幫助你了解真相（無論對方是否正確），只會讓你自我感覺良好——而是仔細查看對方的理據和方法。

教會打壓日心說，因為當時他們對聖經的詮釋讓他們相信「地球是世界中心」為不可質疑的真理，這種反對建基於信念多於證據。如果不要再犯這種錯誤，應該重視理據，而非把一切不符合自己信念的報導、文章、事實查核都視作打壓就輕率打發掉，卻把一些不那麼嚴謹（甚至毫不嚴謹）的網絡消息視作「鐵證」。

為何嚴謹重要？容我再抄一點舊文︰

懷疑是包括懷疑自己，開放態度是要準備好接受自己犯錯、修改原有信念的可能。寧願相信自己沒有記錯，所以懷疑歷史被偷偷修改了，也不願接受大腦非常複雜、記憶容易出錯的事實；寧願訴諸神秘力量，也不願意從科學角度思考問題，這是開放抑或偏執？

有些人會想︰「可能這些陰謀論很多都錯，但如果有其中一個是真的呢？」所以「寧縱勿枉」，即使未必相信「曼德拉效應」或其他陰謀論，也會視其為「一些刺激思考的可能」。

但我並非否定陰謀存在，我反對的是會否定相反證據，從而相信無法被推翻的「陰謀論式思考」。這種思考模式不會刺激思考，只會令人難以發現現實世界真正的陰謀 — — 正因為你要說服其他人一起對抗陰謀，就必須提供可信的證據，而非刻意選取證據東拼西湊。

真正的陰謀黑手，反過來可利用各式各樣陰謀論混淆視聽、擾亂視線。商人能透過陰謀論賺錢（例如賣弄恐慌來宣傳產品），野心家更能以陰謀論作政治宣傳，達成其目的。要對抗這些操控，我們需要理性思考和真正的懷疑精神，不是陰謀論式思考。

無論你屬於甚麼陣營，也應該要從資訊戰的角度去想一下︰企圖干預美國大選的人（我就不點明了）不一定要明確支持某位候選人，可以是散佈假消息激化對立（2016年大選時俄羅斯就這樣做），令民眾不信任制度。

再陰謀論一點去想（不等如要認同，只是想一想這個可能）︰你反對的人亦可能會大量散佈你認同的假消息，讓你「中伏」誤信，作用包括轉移視線（令你忽略真正問題所在）以及令其他人覺得你（及你的陣營）經常信假消息而保持距離。

那些告訴你「不要信其他人」的人，最容易騙你——因為你都不信其他人了。

（原刊於Mediu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