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23日 11 min read infoethics

《信傳媒》鄭國強引起的「俄國確認病毒是人工合成」之亂

有些傳媒疏於查證，有些讀者只想看到自己相信的資訊。

早前《信傳媒》的鄭國強寫了一篇宣稱俄國衛生部文件指控新型冠狀病毒是人工病毒的「新聞」，再放到台灣的Yahoo奇摩新聞上，廣為流傳——根據CrowdTangle數據，後者轉發次數是前者四倍——然後不少中文媒體不加思索就「報導」。

我查了最早提出這個說法的是《新唐人》節目《新聞拍案驚奇》，相信是認以為指病毒「重新組合」代表「非天然來源」、「人工製造」等，問題是，俄國根本沒有這樣說，一切都是他們自己腦補超譯——原因不難理解，如果你本來就相信病毒是中國人工合成，看到甚麼都是「證據」。

細節就不多說，我的查證文章在此︰

當然還有其他人查證，例如《立場新聞》，Facebook上亦有不少相關帖文^[1–5]，俄羅斯方面的回應同樣反駁這說法。^[6]

不想認錯的人

網絡上有大量回應這些查證的奇怪說法，說穿了就是，這些人根本沒想過他們相信的東西有可能錯，所以當被指出他們熱烈分享的消息——「全球首例官方認證，俄國衛生部指武漢肺炎是人工病毒」——沒有任何可靠證據支持的時候，他們想盡各種辦法否定。以下舉幾個例子。

1. 指責查證者不懂俄文，沒有資格查證

今次的重點其實不在於我是否懂俄文，大多數讀者都不懂得俄文，問題在於我們有沒有證據去相信這個說法。我用了消息的源頭——2月16日《新聞拍案驚奇》的內容——去說明，按照他們的翻譯，也無法得出「病毒是人工合成」這個結論，那只是他們自己加上去的想法。

這不代表我相信他們的翻譯，只是假設俄羅斯那份文件真有如此驚人的指控，我相信《新唐人電視台》一定會如實翻譯，拿出最有力的部分給觀眾。事實上，在俄國文件一事上，根本沒有其他媒體提出《新唐人》那個說法以外的資料。

話說回來，鄭國強也沒有證明他懂俄文，而且他很可能是看到《大紀元》、《新唐人》的消息便照單全收（下面再詳說），這些讀者最好去質疑一下。而且《信傳媒》的社群編輯那天回應讀者質疑時說︰「我們記者有送給俄文系教授鑑定過喔，你要不要也去找一個俄文系教授看過在來說」，不過至今也沒有說明是哪位俄文系教授鑑定，大家最好去問清楚。^[7]

2. 指「重組」包括「人工重組」

這其實就是指「重組」也可以自然出現，不應腦補把「重組」理解成「人工製造」。這些人能不能指出俄羅斯那份文件在哪處補充說明這個「重組」其實是指「人工重組」？當然不能，因為根本沒有。

不懂病毒經常出現基因重組沒有問題，但別人告訴你的時候，最好虛心一點，承認自己不懂，不要堅持沒有證據的說法。

3. 表示仍然沒有證據證明病毒不是人工製造

《信傳媒》的鄭國強（或《新唐人》的李大宇）宣稱俄羅斯文件「認證」病毒是人工合成，而我要做的事很簡單，就是看看他們到底有甚麼可靠證據，結果發現沒有，而且看來是誤解了「組合」一詞。

如果你想證明病毒是人工製造，可以繼續去找證據，我想說的不過是「俄國真的沒有官方認證病毒是人工製造」，不需要證明病毒不是人工製造。

在尋找真相的過程中犯錯並不可恥，堅持己見、不肯認錯、拒絕修正的人才會找不到真相，因為他們只相信自己想信的事，無法看到現實。

鄭國強可靠嗎？

根據《信傳媒》上的介紹，鄭國強是「前壹週刊、今周刊等媒體記者」，他喜愛的主題包括「世家望族、家族交班、調查報導、大數據、金融犯罪、無人機」。

在《信傳媒》的網站上看一下鄭國強的「新聞」標題，可以發現他沒寫出來的一大熱愛主題其實是「郭文貴爆料」。2020年1月1日起至2月23日，他寫了48篇「新聞」，標題中含「郭文貴」三字的包括以下10篇︰

十八大前爆料習家財富…郭文貴：這一切都是王岐山系統在主導（1月1日）
曾與蘇萊曼尼是鄰居！郭文貴解密：武漢神秘肺炎患者為何只往香港跑？（1月7日）
大選過後》不是蔡英文贏而是中共輸郭文貴：選前美方有秘密小組赴台撰寫關鍵報告（1月13日）
美中貿易協定中英文版內容不一樣！郭文貴爆習近平不願赴美簽字內幕…（1月21日）
郭文貴揭「毒丸計畫」曝光江派與習近平、王岐山權鬥內幕（1月25日）
中東風雲》郭文貴：伊斯蘭革命40年後伊朗跟中國越來越相似..（1月27日）
武漢肺炎》郭文貴大爆中共內部曾有「細菌戰」攻台主張（1月31日）
「這是一場戰爭」郭文貴：解放軍承認武漢肺炎是中國製造的人工病毒（2月4日）
武漢肺炎加速中共內鬥郭文貴：中南海瀕臨崩潰北京上海搶戰略物資（2月10日）
當中國的潘朵拉盒子被打開..郭文貴爆：有人建議習近平「用打台灣轉移注意力」！（2月17日）

（大家有興趣亦可在Google搜尋「intitle:郭文貴鄭國強 site:cmmedia.com.tw」。）

既然鄭國強宣稱「《信傳媒》持續報導病毒非自然形成」，我們不妨看看宣稱「解放軍承認武漢肺炎是中國製造的人工病毒」這篇「新聞」。^[8]核心資訊有以下這句︰

郭文貴指出，相當於美國西點軍校、五角大廈官方新聞網，代表中國解放軍最高權力機構中央軍事委員會的網站「西陸戰略」發表一篇文章，改口承認病毒是人工合成！

我不熟悉軍事，於是搜尋一下「西陸戰略」是甚麼，第三項結果就是台灣事實查核中心的查證，指出「代表中國解放軍最高權力機構中央軍事委員會的網站『西陸戰略』發表一篇文章，改口承認（武漢）病毒是人工合成」這個說法失實，《西陸戰略》只是民間的軍事主題網站，而且該文章錯誤引述一項研究的內容。^[9]

連同「俄國認證武漢肺炎是人工病毒」一事，相信已足以說明鄭國強不是個好記者，沒有能力查證他收到的資料（當然他不是唯一一個）。事隔兩天，《信傳媒》沒有任何承認錯誤及修正的意圖，我猜鄭國強和那位負責Facebook專頁的員工也不會出來向讀者道歉。

最後還是那句，請大家認真對待自己接收的資訊，保持資訊公德心，不要胡亂轉發沒有證據支持的消息，以免協助散播謠言。

P.S.

一，我其實不太明白為何有人會視《大紀元》、《新唐人》這些媒體為可靠消息來源，他們已經一再犯錯，例如《新聞拍案驚奇》那位李大宇就誤稱「美國AI權威機構披露了有關香港的可怕內幕」，但那根本不是甚麼AI權威機構，亦沒有提供任何證據。（詳見上面〈為了讓真相流傳，請保持「資訊公德心」〉一文「AI權威揭香港可怕內幕？」一段。）

二，俄國那份文件不是學術論文而是一份指引，撰寫者應該參考了現有研究再整理重點。隨便搜尋一下便可發現有論文提到「新型冠狀病毒跟SARS病毒有70%吻合，是蝙蝠冠狀病毒與未知來源的冠狀病毒的重狀病毒」，例如〈2019 Novel coronavirus: where we are and what we know〉^[10]有以下段落（論文中亦有標明出處）︰

“The 2019-nCoV is a β CoV of group 2B with over 70% similarity in genetic sequence to SARS-nCoV.”
“Ji and colleagues performed comprehensive sequence analysis and comparison in conjunction with relative synonymous codon usage (RSCU) bias among different animal species based on the 2019-nCoV RNA genome sequence, and the results showed the virus to be a recombinant virus between the bat coronavirus and another coronavirus with unknown origin.”

資料來源︰